四年前,在歐洲的第一年,住在學校配備有基本家具的單人房里,廚房、廁所、臥室一應俱全。不需要與外界有任何關聯,也沒有鄰里之間的往來,更沒有任何的嘈雜,這就是有些凄涼的學生公寓。二樓中間的一間房,在那紅色窗簾內,我度過了大一的一整年。
一個人買日用品,一個人扛大米回家,一個人去上課,一個人回家溫習功課,一個人讀書、看電影,一個人打工,一個人哭著尋找堅強的理由。一個人久了,對于一個友好的微笑,都會放大到從心底里的溫暖;對于那些能夠觸及靈魂的旋律和歌詞,聽著會心潮澎湃;對于電話和網絡,不再有任何依賴,灑脫地生活著;對于愛情,沒有期待也更小心翼翼了;對于節日,不痛不癢,就算外面煙火漫天,自己的日子還是柴米油鹽。
在外面吃飯太貴,超市里的冷凍食物成了奢侈品。中國菜令人懷念,方便面里面放一些雞蛋和蔬菜,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很豐盛,有時候也會煩膩。于是,不得不開始學做飯,從最簡單的番茄炒飯做起,一點點增加難度。后來廚藝漸長,發現做菜不難,什么都可以炒一炒,自己創造都可以。偶爾會為自己到哪里都餓不死而驕傲萬分。
番茄炒蛋,是我桌上最常見的一道菜。因為做起來很快,拌著白飯吃也很美味。每次把熱好的飯倒進炒鍋里,就著鍋一起吃,會生出無限感慨。往往在最餓的時候才想到要吃飯,因為無人問我餓了沒有,更沒有人燒一桌子的菜等我回家。肚子咕嚕咕嚕叫的時候,我才會去溫一溫昨天的冷飯,拿出雞蛋和番茄,十分鐘完成,然后狼吞虎咽。最饑餓時候的飽足,就是幸福。
我對番茄炒蛋產生了強烈的依賴和滿足感,為自己那些卑微的小成就喝彩,即便在旁人看來多么不起眼。青春,或許就只是一道簡單的家常小菜,在大酒店里吃著山珍海味的人永遠不會點番茄炒蛋,但在一無所有、饑餓落魄的時候最想它。
大多數人的青春都很平凡,甚至一無所有,心中豪情萬丈,卻也經常被打擊得遍體鱗傷。一個人在外面,留學、工作,一碗白飯,配著番茄炒蛋,再撒上切好的蔥,看著黃色與紅色的交織,心情愉悅,有時候竟然能夠得到奢侈般的滿足。黃色是生命,紅色是熱情。番茄炒蛋道盡了我們的青春歲月,雖然極為平凡,但是生命與熱情徹底滲透。
經過第一年一個人的生活,我才明白,其實成長,就是在一個人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永遠在小圈子里面,被一群人包圍,是不可能有突破的;在熱鬧的人群里,是無法獨立思考的。一個人想多了,就找到了對待世界的方式;一群人,卻往往受到太多別人的感染而缺少自己真正的想法。在這里沒有支點,這樣的一間房,承載了這一年所有的成長與淚水。人真是奇怪,有時候我甚至會很感激這一年的冷清和孤單。
一刻不停地行走,有一天累了,才發現靈魂很遠,很久沒有靜下來和自己談談心。自我意識缺少的時候,最容易迷失,也最得不到機會成長。一個人的時候,是成長的好機會。一個人坐在房間里面,大概是在這里的常態。很安靜,不想看電影也不想出門,什么都不想做,只剩下自己,還有顆清醒的腦袋,突然就會想清楚很多事情。
我的青春,就是一盤孤獨的番茄炒蛋,平凡卻也很燦爛。
長一點的名人勵志故事:嚴肅的悲觀主義者
作者:李少威
方方批評的對象,都是她很熟悉的人。以作家的敏感,方方覺察到了真正的現實與小說世界之間高度的融通。由此,她對未來的文壇多了一種擔憂。
過去一年,方方收到了一些郵寄食品,附言上說,你好好吃,吃飽了好戰斗。區別于網絡上那些放兩槍就跑的“鍵盤俠”,方方的“戰斗”是嚴肅的。
但她越是嚴肅地“戰斗”,就越是悲觀地思考。
一個1982年就已經成名的作家,一個敏感的社會參與者和觀察者,常理而言,對世事本應早已參透。不過,在這一年時間內,兩次進入輿論風波,她卻感覺自己“重新認識了社會”。
“對手”
方方現在面臨著兩個“對手”,一個是柳忠秧,一個是“T詩人”。
“對手”只是姑且稱之。方方認為,從一開始到現在,對自己而言,兩次事件都是職務行為,而不是私人恩怨。
“我對別人想盡辦法往上爬的行為其實比較看得開,只是,你不要太過分,對規則要有起碼的尊重。”方方說,“他們的共同點都是有錢,有錢就更應該好好跟人公平競爭,而不能仗錢走捷徑。”
在文壇里“往上爬”,最好的方式就是獲獎,尤其是體制內最為認可的魯迅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
“因為政府認這個,所以這個獎捆綁著太多的體制紅利,經濟上,有時可能意味著給你一套房,社會地位上,待遇、級別、職稱,都跟著來。得了獎什么都有,沒得獎水平再高也沒用。”
而柳忠秧與“T詩人”,都跟魯獎有關。
方方通過公共渠道說話的時候,前者是在積極參評,紅利在望,后者已是魯獎得主,紅利正在兌現。所以方方認為,兩次事件,其實有著相同的內在邏輯。
“這些事情,我其實懶得管。”方方說,對柳忠秧“為參評魯獎四處活動”提出公開批評之前,已經知道他通過了。“只是同事說他是全票通過,我一下子就感覺很生氣。就你那些爛詩你還全票?所以就發了微博。”
“柳忠秧的事才出幾天,我就收到了‘T詩人’的威脅短信。”方方說,發微博批評柳忠秧,雖然沒錯,但的確有點冒失,而為“T詩人”評職稱的問題發長文質疑有關部門,則是完全理智的行為,盡管知道“肯定會惹麻煩”。
后來這一次,方方說話已經很謹慎了。自己在微博上貼出6000余字的長文,接受媒體采訪也以郵件采訪為主,就是為了準確傳達自己的意思,減少一些猜測和想象的空間。
這么做,一個重要目的是讓是非更加明確。
是非
“既是是非,總有對錯,總要有人承受因錯誤而帶來的懲罰,不是他就是我。在這件事上,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不可能含混其詞。”說起是非觀,方方有些感慨。
在與“T詩人”的風波中,她跟同事們說,你們保持中立就可以了。“我舉報的許多情況,其實圈子內的人都清清楚楚,他們在輿論上支持你沒問題,因為跟他們沒關系,但要他們出來給你作證還是有難度,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單位的。”
官方態度也在變得越來越含糊,一開始看到材料,都覺得很氣憤,表示一定追查,到后來拖拉遷延,尋辭推托,眼看著不了了之。
“我也不是不認識省長、省委書記,只是覺得黑白分明的事情,一切都應該走明規則。而且我也想看看,按照明規則能走到哪一步。目前看來,這條路走起來非常困難。最后還是采取了網絡公開的辦法,是因為實在走不下去了。”
她說,網絡上人們表現出來的態度,說明是與非大家心里還是有本賬。
她對麻煩早有思想準備,但有一個情況未曾預料——“公知”們的反應。
“一些著名公知說我這個作協主席為什么不辭職,說我是被體制‘豢養’,似乎自己在體制之外就占據了道德制高點,而身在體制內就毫無正義可言。”
在方方親歷的“麻煩”中,有的“公知”一邊痛罵體制,一邊卻在向方方請教如何向體制靠攏。“我之前一直是他們很多觀點的支持者,現在我想,我要重新認識這些人。”
“一桶烏龜”
方方在2007年9月22日當選為作協主席,最初上級在群眾中海選摸底時,有好幾個人選,方方是其中之一。“我過去一直屬于‘上面’不喜歡的人。但聽說在海選推薦時,票數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也大為意外。上級后來征求我的意見,當不當這個主席,我也十分猶豫。還跟家人以及同學們有過商量,我家里的都反對,但同學們都鼓動我出來做。另外也有作家跟我說,你不干,萬一來個壞人,大家都不好過。我一想,也是呀,來個壞人,我也不好過呀。”
多年前,要當副主席時,方方選擇了“不在職”。在職的話是公務員待遇,但要負責作協內部的行政管理。“我說我不要在職,也不要當公務員,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就行了。”
所以,這兩次風波中,許多圍觀者不能理解的一個問題就有了答案:作協內部的事情,作為主席的方方有時居然不知道,提出的意見也不管用。
“我們單位是黨組書記說了算,我連黨員都不是。以前有些事情,黨組會征求我的意見,如果我不同意,書記一般會擱置。或是大家開會溝通,看看能否一致。現在的書記,風格不一樣,他根本不理會你的意見。”
方方說,對待職稱、獎項和體制內的位置,自己一向持一種“從不主動追求,給我我也不抗拒”的態度。這跟圈子內大多數人形成了反差,但她似乎運氣不錯,上世紀90年代就當省作協副主席了,之后又被推上主席的位置。
“就像一桶烏龜,都在拼命往上爬,其中一只趴在那里懶得動,結果反而被注意到,就把這只拿出來。”方方說,“入作家協會、評職稱、獲各種獎項等等,所有這些東西,我一向懶散,從來沒有主動過,連填表都是送上門來的。當政協委員,當作協主席,也是這樣,你根本沒想要,都是人家來找你。”
“80年代,大家還是認水平的,哪怕你是干部子弟,水平太低也上不去。文學獎項上,很少人會去跑路子,政府對這些事情也不介入。現在獲個魯獎,‘紅包’太大了,跑評委又太容易了。”
哲夫是趙樹理文學獎評委組組長,他說,做評委確實會有很多人來找你,整個過程非常難。最后評出來,再公平,也總是有人不滿意。“尤其是詩歌界,互相不服氣,互相看不起,但事實上彼此彼此,全是爛詩。”哲夫說,“回頭看看,魯獎上出的事情,也都集中在詩歌方面。要想沒矛盾,最好不評獎。”
方方早已承認自己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我對社會的看法肯定是消極的。社會壞,不是說社會上的人都壞,而是指導人們怎樣在這個社會里活動的規則出了問題。現在很多人都對社會、文化,甚至對我們的生存環境不負責任,只對領導負責任。領導說一句話,所有的規則都立即失去作用,這就會放縱人性中的惡。貪心的人,歷朝歷代都不缺,規則存在的意義就是控制這種貪心實現的節奏,可惜現在人們已經沒多少講規則的意識。”
對她而言,今年的再一次“發難”,除了她所稱的“迫不得已”,也包含對未來的一種擔憂。“我們這一代,都到了退休的年齡,如果湖北文壇的領軍人物是這樣的人,那湖北文學還有希望嗎?年輕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就會把壞的方式當成規則本身。”
這就是方方嚴肅的地方。
哲夫和方方80年代就認識,他說,方方一直嚴肅地面對社會,嚴肅地選擇朋友。“有時一起吃飯,開玩笑過了頭,她會很嚴肅地指出‘這樣不對’。在一切都被娛樂化,任何價值都被隨意調侃的時代,這種嚴肅已經很稀缺。”
底層與宿命
一個獎,可能改變一個寫作者的命運,而改變命運,對誰而言都是重要的。
“作協的書記,走馬燈地換。所以我們經常笑那些拍馬屁的人,剛剛把關系搞好,又換一個新的,前面的馬屁全都白拍了,又得從頭來過。雖然很可惡,其實也很可憐。有的人到處跑獎,有時我也會想,這么想要,給他算了嘛。”
尤其是,當了解一個人出身貧苦底層,方方會對其“劣跡”也顯示出更大限度的容忍。“我經歷過,所以我很理解窮人想要改變命運的強大動力。”
因為成長于高知家庭,60年來的大部分時間里,方方都生活在一個相對良好的物質環境中,但也曾經歷過底層生活。1974年高中畢業之后,父親去世,家里的頂梁柱倒塌,19歲的她就進入了江岸區丹水池一家倉庫做裝卸工。
“搬鋼材,卸貨,裝車,或者轉堆,每天很辛苦。你一說你是搬運工,別人的眼神里馬上就會流露出同情,這一段經歷后來很有用。年輕時,不怕吃苦,但時間一長也受不了。我那時就說,如果到30歲還是這樣,我就自殺。”
1978年方方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從搬運工隊伍中一躍而出。這一躍,就是在自我改變命運。
她在作協不坐班,也不管事,但會做一些專業性較強的文學項目,比如對農民作家的培訓,做公共空間的詩歌,或者請著名的作家到高校來駐校講學。“在寫作班上,很多農民連生活都顧不上,甚至把牛賣掉也要寫作,問他們為什么,他們說我們在精神上的追求,跟富人應該是平等的,寫作是為了讓自己‘有尊嚴’。這些話都很讓我感動。我們就培訓他們,讓他們用3年時間來寫自己的生活。”
她說自己尊重努力改變命運的行為,但同時認為這些行為應該建立在一種公平的競爭規則之上。“太過了,就不行。”她說,太過分了,就是自己要說話的原因。
為此,一向怕麻煩的她,惹來了一場麻煩的官司。
也許今天人們看到的,才是最真實的那個方方。方方小說中的許多人物,都有一種狠勁,在一種氣的支撐下,頑強地與命運對抗。這些
人往往在外加的圍困之下,越是活出一種強悍。
方方簡介
方方,本名汪芳,1955年生于南京,兩歲時隨父親遷至武漢,在武漢成長扎根。1982年發表小說處女座《大篷車上》,1987年發表知名小說《風景》,被稱為“新寫實主義”代表人物;1990年任湖北省作協副主席,2007年當選為主席,任職至今。2014年5月發微博指詩人柳忠秧“為魯迅文學獎四處活動”,引起文壇軒然大波;2015年4月在微博發出6000余字的長文《我的質疑書》,被輿論認為是她再次向文壇腐敗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