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從來沒有喜歡過團體生活,從來沒有習慣過在眾人之間。我一直警覺著在眾人之間的尷尬與無助無奈。怕成為焦點,怕被挑選出來強迫表演,不管是哪種形式的表演。可是另一方面又很怕被淹沒,一點主體的焦慮,一種無法誠實面對自己喜好興趣的不耐與無聊。

因而理所當然認為自己一定喜歡獨處獨居。年輕的時候,也的確常常尋找獨處獨居的機會。從各式各樣的關系隙縫里,找到可以不必理誰也不必有誰理我的時刻總是最快樂的。
那時候,開車不見得是要去哪里,而是將一個人將車開在山路間,尤其深夜時分,格外享受。速度中有一種寧靜,還有一種介于專注與忘神之間的奇特感覺。一方面專注于操縱轟隆隆吼叫的運動機器,另一方面卻又可以在腦海里叫喚出多少平常在錯雜生活里無從尋覓的記憶與思考。
簡直是心與腦分離獨立存在的最佳證明。科學里從來不承認有一顆會感知會思考的心的存在,感知、思考的功能全屬腦部。可是幾乎每個古老的傳統文化里,不論東方或西方,都把心和腦分開處理。這當然可能是個共同的誤解。
在胸腔里有個砰砰鼓動的機制,那么明顯那么熱烈,每個人難免都會問:它到底干嘛這樣?尤其是幾項主要的情緒反應,幾乎都牽涉到心跳的改變,難怪我們會以為:心是為了感情而跳的。不過誤解里還是有點道理:有些感官的運作其實是可以分離的,人并不隨時隨地都是個統一的個體。
不過那種年歲,回頭想,獨處情況畢竟屬于生活中的例外,所以格外珍惜。一個人是否真的喜歡獨處,真的有能力獨處,要到有了大塊獨處時間才能確定。當獨處變成了常態,獨處的時間不再是一絲絲一條條的生活裝飾,而是大塊大塊的基本存在時。本來有太多的記憶與情緒,等著在獨處的時間里整理;變成了困窘地必須創造出記憶與情緒,努力填滿獨處的時間。
活在現代的環境中,有太多方式可以讓人逃避獨處。即使一個人,也很容易有電視、網絡可以陪伴,因而我們往往就少了一分誠實的試驗,試驗自己究竟擁有多少可堪挖掘的內在資源。
獨處會讓人聽到許多聲音。比靜默更可怕的是這些來自內心的聲音。獨處使人脆弱,使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容易心軟、更容易感動。為什么費里尼說:要擁有很多內在資源,才能享受獨處?因為真正獨處時,就只剩下自己可堪挖掘。
在那么忙碌、那么焦躁的環境里,先別說要慢下來,先試試自己一個人,真正自己獨處看看。平常讓你忙于人際關系,讓你誤以為那就是生活意義的事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會怎么樣呢?
心理解讀:大部分人在獨處之后,學會了謙虛。因為真正了解到剝除那些表面繁華,自己原來有多么不堪挖掘。有了這么一份謙虛,人也才有資格具體地、實在地討論自由、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