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喜歡
1
教導處。
教導主任對著我的簡歷細細地看了許久。抬眉看我的時候,淡淡然地問了我一句,“你認識張睿含?”
事情就這么巧。
我和張睿含的父親欄里填上了相同的一個名字,一樣是外交官,工作地都是新加坡。但是不同的是,張睿含的母親欄是個鋼琴家,我的母親欄寫著漫畫家。
我抿緊嘴唇細細地對比著兩張表格,一邊不斷地在心里告誡自己,要鎮定,要保持淑女風范。可是看到教導主任那瞇成細縫的眼神里嘲諷的意味,我好不容易保持好的良好形象一下子嘩啦一聲垮了。
“老師,你難道對我的家世,比對我這張表格上的高分數和那些醒目的獲獎說明還要感興趣嗎?”我語氣里是壓抑的憤懣。
教導主任尷尬地用右手整理了一下左衣袖,急匆匆地拿出一張紙卡劃了幾下扔給我,“張慕慕,班級掛牌。”
我接過,走出教導處的時候,腳步有些大,速度有些快,迎面走來一個男生,我避閃不及,胳膊狠狠地撞在那個人身上。男生他齜牙咧嘴地“哎喲——”一聲,瞪了我一眼。
我抬起下巴,橫著眼掃了過去,“碰一下死人埃”
男生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徑直走開了。
不久之后,當我知道那個被我的囂張氣焰給壓倒的男生,和我一樣在這所雖然說不上貴族學校,但多少是有錢人家子弟聚集的學校里有著相同的境地的時候,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陳璽,你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張小么同志和你站在同一戰線。”
陳璽眼角微微地顫了一下,然后半靦腆地笑了笑。那一刻我真覺得自己超有型。
當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2
剛走進教室時,我與一個男生打了一個照面。正要出教室的他,雙手揣在褲袋里,目光似有若無地朝我這邊掃了一眼。
面對著連招呼都算不上的一眼,我還是禮節性沖他笑了一下。但是顯然,這種養尊處優的富二代,對于我這種平民是很不屑一顧的,他面無表情地抬高下巴,徑直從我身旁走過。
我云淡風輕地聳了一下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他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我知道你叫張睿含,我是張小么,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同學了,我們認識一下?”
教導主任在扔給我班牌的時候,特意將我的班級由12換成了3。于是智商過百的張小么聯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張睿含會不會在3班?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過去三十秒鐘,對面的人只是冷冷地看著我,沒有說話,就在我放棄,轉身進教室的時候,一只手從后面搭在了我的肩上,“我為什么要認識你?”
我難堪地轉身,看到了一雙淡漠,驕傲的眸子。
他不屑地揚了一下眉,收回去的手再次回到褲袋里。頭依舊高昂,看我的時候,眼睛瞇成細細的一條,不屑的,輕蔑的。原本很好看的一張臉,一下子就冷酷得讓人害怕。
我咽了咽口水,有點惱怒,有點不甘,還有一點點的害怕,這個人一句話一皺眉都氣場十足,讓人不敢正視。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我狼狽地逃離現場,心里怦通怦通慌亂不已。
利用上洗手間的時間,我忍不住給媽媽打電話,單調的手機鈴聲枯燥地響起第三聲的時候,被惡狠狠地掐掉,不出一分鐘一條短信尾隨而來,“打電話不要錢啊,有時間的話多想想你的人生計劃。”
我撇了撇嘴,按在手機上的手指終究沒有再按下去。
是的,我那么努力地念書,那么努力地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拿一堆的名次和獎狀,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進明瑤高中。因為只有進入明瑤,我才有機會實現我人生的一系列美好計劃。我覺得相對于三年的格格不入的甚至卑微的高中生活,漫長的人生要可貴許多。
所以在走廊截住張睿含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卑微。我說,“張睿含,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我資料的父親欄上和你的父親是相同的名字。”
張睿含的臉一掃孤傲的淡漠,轉瞬之間變得冷酷而可怕。我甚至在想,他會不會在那一瞬間給我一巴掌,但即使他真的那樣做了,我也不會覺得后悔。但是他沒有那樣做,他只是厭惡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滿臉不屑地走過。
對著他的背影,我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但分明有一股咸咸的東西不失時宜地滾入了我的唇,澀澀的味道如化開的一道符,蔓延著歇斯底里的疼痛。
3
那以后,我盡量避開張睿含,不參加相同的學習小組,不參加相同的社團活動,甚至不在同一個食堂吃飯。我想,都做到這樣的程度了,兩個人應該不可能再有機會有什么交集了吧。
但是,很不幸的,我遇上了鐘小西。
鐘小西和我參加了同一個社團,某次活動中,鐘小西竄到講臺上,背著雙手,煞有其事地踱了幾個方步:有誰見過黑色的大象嗎?
慎重的表情和搞怪的問題渾然攪合在一起,讓人忍俊不禁。我一本正經地舉手,“那位小姐,天黑的時候你去摸摸大象吧,我保證它是黑色的。”
鐘小西鐘小西粉嫩粉嫩的臉一下如明媚的陽光,瞬間奪目起來,“張小么,我還以為你不會幽默呢。”
鐘小西就這樣成了我的朋友。
雖然我知道她是張睿含緋聞女友,但是她對我笑的時候,一種暖洋洋的氣息慢慢地滲到我的骨子里,舒服,親切,溫柔。我想就算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關系那又怎樣,我喜歡這個笑得很溫暖的女生。
和鐘小西混在一起久了,張睿含這個名字也漸漸變得免疫起來,鐘小西在念張睿含的名字時,習慣性地聲音放輕放柔,好像會把他念疼一樣。而我也習慣于被動地接受著他的信息,在鐘小西零星的,帶一點淡淡的閑談里。有些時候我會去想,如果拂去張睿含那冰冷的神情,那又是怎樣的一張臉呢?是不是真的有鐘小西所形容的美好?
很快便是高二,我還是喜歡虛張聲勢地大聲說話,偶爾會耍一下酷。班上那些說聲細聲,舉止優雅的大小姐們自然是不樂意和我做朋友的,于是我張小么只有鐘小西一個朋友。雖然,我一直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是因為鐘小西實在太熱情,才會經常和她混在一起的。
很久以后,我才發現,也許那些理直氣壯都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借口,會和鐘小西走那么近,除了她本人真的很熱情外,我或許其實,很渴望從她的嘴里聽到一個人的消息。
而不久后,我從鐘小西的嘴里卻聽到了一個嶄新的名字,岑溪沒。
鐘小西說,你們兩個很像。
4
我見到了岑溪沒。
他在這個學校也算小有名氣,因為他是這所學校,和我一樣成績拔尖,家庭經濟狀況也和我一樣比較艱苦的人。多事的人對著那個路過的男生,指指點點地說,喏,那位就是傳說中的岑溪沒。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面無表情地走過。
岑溪沒長得也很平凡,個不算很高,臉瘦削,戴著眼鏡,總是行色匆匆,沒什么朋友的樣子,看似很酷,但又給人很孤單的感覺。我在圖書館后面的長廊壁墻邊找到他的時候,正是吃午飯的時間,他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飯盒,像是再猶豫著什么,又始終沒有動。
我朝他笑笑,慢悠悠地打開了我的飯盒,滿滿一盒耀目清香的白色米飯,然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岑溪沒,你不是一個人的部隊,至少還有張小么同志和你站在統一戰線”
然后,我看到岑溪沒笑了,說,“張小么,第一次看你的時候,你像個張牙舞爪的小太妹,怎么現在看起來那么溫柔呢。”
我把這句話講給鐘小西聽的時候,她伸長了脖子,一臉興奮地靠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那個誰是不是喜歡你埃”
我不置可否地笑,回過頭時正好對上張睿含的冰冷的目光,隔著空曠的空間,我的呼吸一下艱難起來。
如果沒有父親欄上的那個名字,我想我也不會在他那迫人的視線下屢屢敗陣下來。我和他雖然坐在同一間教室,呼吸著相同的空氣,聽著一樣的講課,但卻是最最生疏的陌生人,卻又因為一個名字,就像是被迫系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可避免地在同一條弧線上折騰著。
我以為我們絕對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的,我以為他一定會無比的鄙視我,不會想和我扯上任何一點點的關系,但是,就在這天放學的時候,就像我在走廊截住張睿含時一樣,他站在我的課桌前用手壓住了我的書包。
還是冷冷淡淡的模樣,眉高挑著,就那么一個動作,就輕易地不著痕跡地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淡淡地說,“我爸的女兒不會那么瘦。你不是要做他的女兒嗎,那么就把自己養胖點。”
離開的時候,書包上多了厚厚的一疊餐票。
我不解地望著他,他卻將雙手插進褲袋里,斜背著書包離開了。此時教室里已經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餐票,心里升起一點點的暖意,他這是關心我嗎?
他那冰冷的外表下面,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和鐘小西一起吃飯的時候,我第一次主動提到了他的名字,我說的很婉轉,我說,“你們在一起的時候,都聊些什么呢?”
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聽他提起過我。但是,我以怎樣的立場提出這樣的問題呢?
鐘小西說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話里頭,我都沒有聽到與張小么有關的一個字。我波瀾不驚地應著,越應聲音越低,到最后,不得不悲哀地承認,對于張睿含,我張小么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不同的世界的人怎么會有交集呢?
時間:2020-10-09 作者:湖北大學生網 來源:湖北大學生網 關注: